婚后上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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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脚杯里猩红的液体晃荡着，像极了此刻我眼底烧灼的血丝。包厢里浮夸的水晶灯砸下过分明亮的光，刺得人眼睛生疼。空气里混杂着昂贵香水、雪茄和一种令人作呕的、名为“成功”的油腻气息。本该是庆祝我拿下重要项目组的庆功宴，此刻却成了我的刑场。

就在十分钟前，借口去洗手间补妆的我，在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虚掩的门缝里，看到了我的整个世界轰然坍塌。

我交往三年的男友周扬，正把我最好的闺蜜林薇死死抵在冰冷的消防栓箱门上。他吻得那么投入，那么忘我，一只手甚至急切地探进了林薇那条我昨天才陪她买下的、价值不菲的吊带裙里。林薇细长的胳膊像水蛇一样缠着他的脖子，回应得热烈又熟练。她脚上那双镶钻的高跟鞋，还是我上个生日送她的礼物。

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空，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，还有心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的闷响。我甚至忘了呼吸，就那么僵在原地，像一尊可笑的雕塑，眼睁睁看着那两具纠缠的身体。直到林薇无意间侧过头，那双描画精致的狐狸眼越过周扬的肩膀，精准地捕捉到了门缝外呆滞的我。

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，嘴角甚至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、胜利者般的弧度。她非但没有推开周扬，反而更紧地贴了上去，甚至挑衅似的，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，轻轻刮过周扬的下巴。

那一刻，胃里翻江倒海。我猛地后退一步，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突兀又慌乱的脆响。转身逃回包厢的每一步，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。

“哟，我们的大功臣回来了？”设计部总监，那个头顶地中海、肚子像怀胎六月的王总，腆着油腻的笑脸凑了过来，一股浓重的酒气喷在我脸上。他那只保养得过分细嫩、戴着硕大金戒指的肥手，极其自然地就搭在了我穿着黑色小礼裙的大腿上，隔着薄薄的丝袜，像一条冰冷滑腻的蛇。

“小王啊，年轻人有前途是好事，”他凑得更近，压低了声音，那股混合着烟酒和口臭的气息几乎让我窒息，“但也要懂得‘借力’，懂吗？跟了我，设计总监的位置，明年铁定是你的。”他那只手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，暧昧地摩挲着，一路向上。

眼前闪过安全通道门缝里那两具交叠的身体，周扬的手，林薇得意的笑。胃里那股翻腾再也压不住，一股冰冷的怒火直冲天灵盖！所有的理智、所有的隐忍、所有的规划，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、炸得粉碎！

我猛地抓起桌上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红酒，用尽全身力气，狠狠泼在了那张令人作呕的肥脸上！

“哗啦——！”

猩红的酒液顺着王总那张错愕、继而暴怒扭曲的脸颊流下，染红了他昂贵的丝绸衬衫领口。包厢里震耳欲聋的谈笑声瞬间死寂，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。

“王总，”我的声音抖得厉害，不是因为害怕，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恶心，“您的位置，还有您这个人，都让我恶心透了！”

不去看那张瞬间涨成猪肝色的脸，不去理会身后爆开的惊愕议论和窃窃私语，我抓起椅子上自己那个旧得掉皮的帆布包，撞开几个试图拦我的同事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个令人作呕的金丝笼。

身后传来王总气急败坏的咆哮，像恶犬的狂吠，撕扯着夜晚的空气：“洛姝！你给我等着！我看你在这一行还怎么混下去！”

滚！都给我滚！

推开沉重的玻璃门，冰冷的暴雨兜头浇下，瞬间浇透了我单薄的裙子。初秋的寒意像无数细针，狠狠扎进皮肤。高跟鞋踩在湿滑的人行道上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雨水混着屈辱的泪水，模糊了视线。街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惨黄的光，扭曲变形。世界像一个巨大的、湿冷的、充满恶意的漩涡，要把我彻底吞噬。

我不知道该去哪里。那个和周扬一起租住、曾经被我称之为“家”的小公寓？那个堆满了我熬夜画出的设计稿、却永远被王总贬低得一文不值的工作台？还是……直接冲向马路中央？

巨大的绝望和疲惫像冰冷的潮水，没顶而来，双腿一软，我狼狈地向前踉跄，眼看就要摔倒在肮脏的积水里。

“吱——！”

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雨幕，轮胎摩擦地面带起的水花溅了我一身。强烈的灯光穿透雨帘，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，让我无所遁形。

我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眼睛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，是王总的人追出来了？还是……死神？

预想中的谩骂或者拖拽并没有发生。世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引擎低沉的、稳定的轰鸣。

挡在眼前的强光熄灭了。

我惊魂未定地放下手臂，抹开糊在脸上的湿发和雨水，努力聚焦。

一辆线条冷硬、如同蛰伏巨兽的黑色宾利慕尚，静静地停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。后座那扇深色的防弹车窗，正无声地、平稳地向下滑落。

雨水顺着车窗滑下，勾勒出车内一个端坐的、轮廓分明得如同雕塑的侧影。车内没有开灯，只有仪表盘幽微的蓝光，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紧绷的下颌线。光线太暗，看不清全貌，但那周身散发出的、与这混乱雨夜格格不入的沉静与压迫感，却像实质般穿透雨幕，攫住了我的呼吸。

一个名字，一个只存在于财经杂志封面、金融峰会的头条报道、以及无数商业传奇中的名字，如同冰冷的闪电，劈开了我混乱的大脑——聿珩。

他怎么会在这里？他认识我？

车窗完全降下，那张无数次出现在顶级财经刊物封面上的脸，清晰地暴露在昏黄路灯和雨水交织的光线下。深刻的五官如同最苛刻的雕刻家精心打磨的作品，每一道线条都透着冷硬的棱角。薄唇抿成一条没有温度的直线。鼻梁上架着一副纤薄的金丝边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，隔着冰冷的雨丝，精准地投射在我脸上。

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，没有怜悯，没有好奇，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穿透力，仿佛能轻易剥开我此刻狼狈不堪的皮囊，看到里面那个正在分崩离析的灵魂。

雨点密集地砸在我的脸上、身上，冷得刺骨，我却感觉不到。时间和声音仿佛都被冻结了。整个世界只剩下这辆沉默的黑色宾利，和车窗里那双深不见底、足以冻结灵魂的眼睛。

然后，他薄薄的唇瓣微启，低沉醇厚、如同大提琴般质感的声音，清晰地穿透哗哗的雨声，砸进我的耳膜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掌控一切的力量：

“洛姝？”

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。

雨水顺着我的额角滑进眼睛里，带来一阵刺痛。我僵硬地点了点头，喉咙像被砂纸堵住，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隔着冰冷的雨帘，他深邃的目光在我被雨水冲刷得狼狈不堪的脸上停留了大约三秒。那目光沉静得像寒潭最深的水，没有波澜，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重量。随即，他的视线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我身后那家灯火通明、隐约还能听见喧嚣的会所，再落回我脸上时，那份审视里似乎多了一丝了然，一丝……冰冷的评估。

然后，他开口了。声音不高，却奇异地盖过了滂沱的雨声，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鼓膜上，清晰无比：

“要不要试试，”他微微停顿，镜片后的眸光深不见底，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，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令人无法抗拒的蛊惑，“做聿太太。”

聿太太？

这三个字，像一道裹挟着万钧雷霆的闪电，狠狠劈进了我被绝望和冰冷浸透的混沌大脑！

一瞬间，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作用。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身上失去了知觉，街边车辆的鸣笛声、雨点砸落的声音、甚至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都消失了。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三个字在空旷的颅内反复回荡、炸裂，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荒谬感和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、致命的吸引力。

做聿太太？

这个站在整个城市金字塔最顶端、传说中冷漠得不近人情、私生活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的禁欲系大佬聿珩，在这样一个暴雨倾盆、我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的夜晚，对着一个刚被男友背叛、被闺蜜插刀、还被上司职场骚扰泼了一身红酒的设计师助理洛姝，说……做聿太太？

荒谬！太荒谬了！这简直比周扬和林薇滚在一起还要荒谬一百倍！

血液似乎同时冲向头顶又沉入脚底，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。我张了张嘴，喉咙里却只发出一个干涩破碎的音节：“……什…什么？”

车窗内的男人没有重复。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，金丝眼镜的镜片在路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光，遮住了他眼底真实的情绪。那份沉默本身，就带着一种巨大的、无形的压力。他似乎在等待，又似乎只是在确认一个早已预知的结果。

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冲撞，几乎要破膛而出。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尖叫着拒绝：洛姝，你疯了！这是陷阱！是另一个更大的深渊！你知道他是谁吗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？你连他是人是鬼都分不清！

可另一个更微弱、却带着毁灭性诱惑的声音，却在绝望的废墟里疯狂滋生：离开这里！离开周扬！离开林薇！离开王胖子！离开这个恶心透顶的泥潭！只要点个头，眼前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男人，就能把你从这冰冷的雨夜里拽出去，拽到另一个……哪怕是未知的、但至少此刻看起来光鲜亮丽的“牢笼”里！尊严？爱情？未来？这些东西，在今晚，在我被彻底碾碎之后，还剩下什么？它们值几个钱？

王胖子那句“我看你在这一行还怎么混下去”的咆哮，如同毒蛇的信子，在耳边嘶嘶作响。周扬和林薇纠缠的画面，像淬了毒的针，反复扎刺着神经。

做聿太太……

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，激得我猛地一颤。视线再次聚焦到车窗里那张毫无波澜的禁欲面容上。他依旧在等待，姿态从容得像在欣赏一场无关紧要的戏剧。

“轰隆——！”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墨黑的夜空，紧随其后的炸雷震得大地都在颤抖。

那雷声像一记重锤，狠狠砸碎了我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。

被雨水泡得冰冷的手指死死攥紧了那个旧帆布包的带子，指节用力到泛白。我深吸了一口气，混杂着雨水和尘埃味道的冰冷空气呛进肺里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

然后，在下一个惊雷滚过天际之前，我抬起被雨水冲刷得异常苍白的脸，隔着厚重的雨幕，对上了那双藏在金丝镜片后、深不可测的眼睛。

喉咙里像是堵着砂砾，每一个音节都摩擦得生疼，却异常清晰地吐了出来：

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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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小时后。

我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、又被丢进烘干机里转了几圈的布偶，僵硬地坐在民政局冰冷的金属长椅上。头发半干不湿地贴在额角和颈侧，身上套着一件明显大得不合尺寸、散发着淡淡雪松和烟草气息的黑色羊绒大衣——是聿珩从车里拿给我的。我那身湿透的小礼裙裹在里面，像个不合时宜的笑话。

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奇异的、属于“人生重大决定”的胶着气息。工作人员拿着我们的证件，眼神在我和旁边坐着的男人之间来回逡巡，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。我的身份证、户口本都还塞在那个旧帆布包里，湿漉漉的。聿珩的助理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，就搞定了他那边所有复杂的手续，效率高得吓人。

“两位……是自愿结婚吗？”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询问，目光尤其在我苍白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。

“是。”身边传来聿珩低沉平稳的回答，没有丝毫犹豫。

我喉咙发紧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个干涩的：“……是。”

钢印落下，“砰”的一声轻响，却像重锤砸在心上。两本簇新的、印着烫金国徽的结婚证被推到我们面前。红得刺眼。

我甚至没有勇气翻开去看里面并排的名字。那个象征着“洛姝”的方块字，此刻和一个代表着庞大财富与权力的名字紧紧挨在一起，显得如此突兀又虚幻。

走出民政局，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。湿冷的夜风卷着残留的雨水气息扑面而来，激得我打了个寒颤。那辆沉默的黑色宾利如同忠诚的巨兽，无声地滑停在台阶下。

助理拉开后座车门，恭敬地站在一旁。

聿珩率先迈步，坐了进去。我抱着那件沉甸甸的大衣，像个被提线的木偶，迟疑了一秒，也跟着坐进宽敞得近乎空旷的后座。真皮座椅柔软冰凉，车内弥漫着和他大衣上如出一辙的、清冽的雪松与烟草混合的气息，陌生而强大，瞬间将我包围。

车门关上，隔绝了外面的世界。引擎启动，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震动。车厢内一片死寂，只有空调系统发出极低的、持续的嗡鸣。

我僵硬地坐着，脊背挺得笔直，不敢靠在椅背上，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、紧紧交握的双手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帆布包和大衣的褶皱堆在腿上，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。那本小小的、滚烫的结婚证，正安静地躺在我外套口袋里，隔着薄薄的布料，存在感强得灼人。

身边的男人同样沉默着。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，只是微微侧着头，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、被霓虹灯染成迷离色彩的雨夜街景。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愈发冷硬、疏离。金丝眼镜反射着变幻的光点，像一层冰冷的保护壳。

刚才在民政局里，那个签下自己名字、说出“是”的人，仿佛是我的一个幻影。此刻巨大的不真实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，才后知后觉地汹涌而来。我把自己卖了。卖给了一个连底细都摸不清的陌生人。只为了逃离今晚那个泥潭。

代价是什么？我甚至不敢去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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