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奴三年后，整个侯府跪求我原谅

那场寿宴，则将她彻底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
侯府老夫人六十寿诞，宾客盈门，珠光宝气。乔念作为最低等的粗使婢女，本无资格近前侍奉，却被郑月娇特意点名，去暖阁为老夫人熏熨今日要穿的百鸟朝凤翟衣。她拖着那条因长期劳作和受寒而隐隐作痛的腿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，如同踩在薄冰之上。

暖阁里暖香袭人，价值千金的瑞龙脑香在错金博山炉中袅袅升腾。乔念屏住呼吸，用微颤的手，仔细熨烫着那件华美到令人炫目的翟衣。每一寸金线，每一片翠羽，都闪耀着与她周身粗布麻衣格格不入的富贵光芒。

就在翟衣熨烫妥帖，即将收起的刹那，一个身影旋风般冲了进来——是郑月娇身边另一个得脸的丫鬟秋菊。她手里捧着一个雕花紫檀木盒，神色匆忙，嘴里嚷嚷着：“快！夫人的玉镯落在这里了，老夫人等着献礼呢！”

秋菊脚步飞快，似是无意，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狠劲，直直地撞向正捧着翟衣的乔念！

“啊！”

乔念猝不及防，本就重心不稳，被这狠狠一撞，整个人向后踉跄，手中那件华美无比的翟衣脱手飞出！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，身体却失去平衡，重重地摔倒在地。那条受过伤的左腿狠狠磕在坚硬的紫檀木桌角上，剧痛让她眼前一黑。

与此同时，“刺啦——”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响彻暖阁！

那件象征着无上尊荣的百鸟朝凤翟衣，一半挂在桌角摇摇欲坠，另一半则被乔念下意识抓住的手指扯住，锋利的金线边缘在她掌心划开一道血口，而翟衣前襟处，一道尺余长的裂口赫然在目！昂贵的翠羽散落一地。

秋菊手中的紫檀木盒“哐当”掉在地上，里面的玉镯滚落出来。她指着乔念，声音尖利得变了调，充满了惊恐与指控：“你！你竟敢毁坏老夫人的寿礼！还偷夫人的玉镯！”

“我没有……”乔念挣扎着想爬起来辩解，左腿和掌心的剧痛却让她动弹不得，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。

暖阁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外面。郑月娇扶着老夫人，在一群华服女眷的簇拥下走了进来。老夫人看到地上撕裂的翟衣和散落的翠羽，保养得宜的脸上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郑月娇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玉镯，再落到狼狈不堪的乔念身上，眼中闪过一丝快意，随即化作滔天的怒火。

“大胆贱婢！”郑月娇的声音尖利刺耳，盖过了所有议论，“老夫人万寿之日，你竟敢心怀怨怼，毁坏御赐翟衣，还手脚不干净偷盗主母首饰！简直罪该万死！”

“夫人明鉴！是秋菊她撞我……”乔念忍着剧痛，试图指向一旁早已换上惊惶无辜面孔的秋菊。

“住口！人赃并获，还敢攀诬他人？”郑月娇厉声打断，根本不容她分辩，“来人！将这无法无天的贱婢拖下去！打断她的腿！让她好好记住，什么叫做尊卑有别！”

几个如狼似虎的粗壮婆子立刻扑了上来，粗暴地将乔念从地上拖起。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。她挣扎着，目光扫过满屋子冷漠或幸灾乐祸的脸，扫过老夫人冰冷审视的眼神，最后定格在郑月娇那张因扭曲的恨意而显得格外狰狞的脸上。

“拖到柴房去行刑！别脏了老夫人的地方！”郑月娇冷酷地下了最终判决。

沉重的门板隔绝了暖阁的暖香和喧嚣，将乔念彻底抛入冰冷刺骨的黑暗。柴房里，粗大的木棍带着沉闷的风声落下，重重砸在她早已脆弱不堪的左腿上。

“咔嚓！”

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得令人牙酸，瞬间压过了她压抑不住的凄厉惨叫。剧痛如同海啸，瞬间将她吞噬。黑暗袭来之前，她最后看到的，是郑月娇派来的心腹婆子那张毫无表情、如同石雕般的脸。

……

碎瓷的冰冷和腿上伤口尖锐的刺痛，将乔念从三年前那场撕心裂肺的噩梦中猛地拽回现实。庭院的寒风依旧凛冽，刮在脸上如同刀割。膝盖下，温热的血似乎已经流得缓慢了些，在冰冷的碎瓷上凝结成粘稠暗红的冰。身体的颤抖不再仅仅是因为寒冷和剧痛，更因为那被强行唤醒的、深入骨髓的恨意。

郑月娇的声音从暖阁半开的雕花窗棂里飘出来，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、矫揉造作的“慈悲”：“唉，说起来，那丫头也是可怜见的，命不好，天生下贱胚子，怨不得谁。佛祖慈悲，罚她抄抄经，洗洗她那身污浊气，也是为她好，盼她下辈子投个好胎罢！”

那虚伪的话语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，狠狠扎进乔念的耳朵里。她伏在碎瓷上，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绷紧，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尚未结痂的伤口，带来一阵新的、尖锐的刺痛。这痛楚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头脑更加清醒。下辈子？呵，她乔念要的，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下辈子！她要的是这辈子，是现世报！她要这些高高在上、视人命如草芥的贵人，亲自尝尝他们自己酿下的苦果！

一股灼热的、带着血腥气的力量，不知从身体哪个残破的角落涌出，支撑着她。她不再试图减轻膝盖的痛苦，反而将身体更沉、更重地压向那片尖锐的碎瓷！更多的血涌了出来，染红了更大一片冰冷的青石。她伸出沾满自己鲜血和污泥的右手食指，用尽全身的力气，在那冰冷坚硬、布满碎渣的地面上，一笔一划，极其缓慢、却又无比清晰地划动起来。

指尖的皮肉在粗糙的地面和锋利的碎瓷边缘迅速磨破，鲜血混着污泥，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歪歪扭扭、却带着惊心动魄力量的暗红字迹——

“……心无挂碍。无挂碍故，无有恐怖……”

鲜血在冰冷的青石上蜿蜒，凝成一个个扭曲而沉重的字。乔念的身体早已痛到麻木，每一次指尖的移动都像是从冻僵的骨缝里榨出最后一丝力气。额上的冷汗混着雪沫，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，滴在血字上，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暗红。

夜色，终于如同浓稠的墨汁，彻底吞噬了这座金玉其外的侯府。庭院的灯笼在风中摇晃，投下昏黄不定、如同鬼魅般的光影。乔念伏在冰冷的碎瓷血泊中，意识沉沉浮浮，仿佛随时都会坠入永恒的黑暗。就在那点微弱的意识之火即将熄灭的刹那，柴房方向，一道几乎融于夜色的瘦小黑影，如同狸猫般敏捷地贴着墙根溜了过来。

是哑奴阿丑。一个同样被侯府踩在最底层的可怜人，脸上带着可怖的烫伤疤痕，口不能言。他是乔念在这地狱里唯一施以援手的人，也成了她黑暗中唯一可以传递讯息的纽带。阿丑无声无息地跪在乔念身边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和心疼。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膝盖的伤处，用破旧的棉袄裹住她冰冷僵硬的身体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冻得硬邦邦、却散发着微弱麦香的杂粮馍馍，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、散发着苦涩药味的粉末——那是乔念自己偷偷配的伤药。

阿丑指了指柴房的方向，又焦急地比划着，示意那里暂时安全。乔念几乎冻僵的手指动了动，艰难地接过药粉。借着灯笼微弱的光，她沾着血污的手指，颤抖着在阿丑布满老茧的手心写下几个歪斜的字：“城西……破庙……老地方……药……”

阿丑用力点头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。他最后担忧地看了乔念一眼，将那点微末的食物塞进她怀里，身影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，无声无息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
……

时光在侯府的奢靡与柴房的阴冷中无声滑过，如同指间沙，倏忽便是三年。这三年，对于侯府中人而言，不过是四季更迭、花开花落，依旧是钟鸣鼎食、烈火烹油的富贵日子。郑月娇依旧热衷于用花样百出的“规矩”磋磨看不顺眼的下人，谢临风承袭了爵位，愈发矜贵倨傲，老夫人则在仆妇的精心伺候下颐养天年。那个断了腿、在老夫人寿宴上“偷窃毁衣”的卑贱婢女乔念？早已像一粒尘埃，被遗忘在侯府最阴暗的角落。

然而，在侯府高墙之外，在帝都的阴暗角落、在流民聚集的破庙草棚、在那些被权贵们遗忘的苦难之地，一个名字却在悄然流传、生根发芽，最终如惊雷般炸响——“乔圣手”。

没有人知道这位医术通神、慈悲济世的“圣手”来自何方，只知她总在最绝望的深渊旁出现。她拖着一条不便的腿，却仿佛有着移山填海的力量。肆虐的时疫，她以奇方扼制；沉疴不起的绝症，她几针下去便能让枯木逢春；甚至战场上被洞穿肺腑、肠穿肚烂的伤兵，在她那双仿佛被神明亲吻过的手下，也能奇迹般地捡回性命。她的药，能活死人肉白骨；她的银针，能通阴阳，定生死。她救治流民，分文不取；她赠药于穷苦，如同施舍米粮。达官显贵捧着金山银山求她出手，却往往被拒之门外。她的规矩古怪而强硬：只救该救之人，只看该救之病。她行踪飘忽，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，只偶尔在城西那座荒废的破庙留下救命的药囊和方子。她的名声，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，迅速炸响，震动朝野，最终直达天听，连深居九重的天子都曾亲口赞其“仁心圣手”。

帝都的繁华喧闹似乎永远与城西这座荒废的破庙无关。断壁残垣在深秋的暮色中投下长长的、歪斜的影子，野草在石缝间疯长，风穿过空洞的门窗，发出呜呜的悲鸣，如同无数冤魂在低泣。庙内唯一的偏殿，屋顶勉强算得上完整，几处破漏处用茅草和油毡胡乱堵着，地上铺着厚厚的、还算干燥的枯草，散发出陈旧的气息。

乔念靠坐在墙角，身上裹着一件半旧的、洗得发白的靛蓝色粗布棉袍，几乎与昏暗的光线融为一体。那条受过重创的左腿，此刻正随意地伸展在枯草上，膝盖处用干净的布条包扎着，隐隐还能看到一点渗出的暗红。她的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有些苍白，但那双眼睛，却沉静如深潭，映照着面前跳跃的、小小篝火的光芒，再无三年前的绝望与空洞，只有一种阅尽沧桑后的沉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。

篝火上架着一个小小的陶罐，里面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深褐色的药汁，苦涩的药香混合着草木燃烧的气息，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。火光在她清瘦的侧脸上跳跃，勾勒出坚毅的轮廓。

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是跌撞着冲进破庙，带进来一股深秋夜晚的寒气。是阿丑。他脸上依旧是那副骇人的疤痕，但此刻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和焦急，亮得惊人。他冲到乔念面前，粗糙的大手激动地比划着，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急促气音，指向侯府的方向，又做出跪拜、磕头的动作，最后指向乔念，双手合十，如同祈求神明。

乔念静静地看着他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波澜。她甚至拿起一根枯枝，轻轻拨弄了一下篝火，让那微弱的火苗燃得更旺了些，橘红色的光跳跃着，映亮了她沉静如水的眼眸。

“阿丑，”她的声音不高，带着一种久经磨砺后的沙哑，却异常清晰平稳，在这空旷破败的庙宇里带着奇异的穿透力，“可是那侯府的老夫人……病得快死了？”

阿丑用力点头，动作幅度大得几乎要扭到脖子。他张开嘴，无声地嘶喊着，双手再次做出匍匐跪拜的姿势，又急切地指向外面，意思是侯府的人，很多很多人，都跪在外面！

乔念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，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。她缓缓地、支撑着墙壁站起身，动作间那条残腿依旧带着明显的迟滞。她走到破庙那扇摇摇欲坠的破窗前，透过一道宽大的缝隙，向外望去。

破庙前的空地上，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。

为首一人，身着华贵的云锦暗纹锦袍，头戴玉冠，正是承袭了爵位的谢临风。三年时光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多少风霜，只添了几分位高权重的矜持，只是此刻，那份矜持被一种强压着的焦灼和隐隐的不安彻底撕裂。他跪得笔直，背脊却微微僵硬，目光死死盯着破庙那黑洞洞的门口，仿佛要穿透那腐朽的木板，将里面的人揪出来。

紧挨着他跪着的，是侯夫人郑月娇。她早已不复当年的盛气凌人，昂贵的织金锦缎衣裙沾满了地上的尘土和枯草，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不堪，几缕花白的头发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。她双手死死揪着胸前的衣襟，身体筛糠般抖动着，脸上涕泪纵横，混合着厚厚的脂粉，糊成一片狼藉，口中发出断断续续、刻意拔高的悲泣：“圣医……圣医娘娘开恩呐！求求您救救我家老夫人吧……她老人家一生吃斋念佛，慈悲为怀啊……求您发发慈悲……”

在她身后，是侯府乌泱泱跪倒的管事、仆妇、丫鬟、小厮，个个面如土色，大气不敢出，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。整个场面，在深秋萧瑟的暮色里，弥漫着一种绝望而荒诞的气息。曾经视她如蝼蚁、肆意践踏的整个侯府，此刻如同最虔诚的信徒，卑微地匍匐在她这“圣医”栖身的破庙之外，祈求着一点“慈悲”。

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，打着旋儿从跪着的人群中穿过，发出沙沙的响声，更添几分凄凉。

乔念的目光，如同冰冷的探针，缓缓扫过谢临风强自镇定的脸，扫过郑月娇那张涕泪横流、写满虚伪与恐惧的脸，扫过那一张张曾经或冷漠、或鄙夷、或助纣为虐的面孔。她的眼神里没有悲悯，没有愤怒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，仿佛在看一群毫不相干的、即将冻毙于风雪的蝼蚁。

终于，在郑月娇那嘶哑变调的哭求声中，在谢临风几乎要按捺不住起身的焦躁里，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绝望等待中，那扇腐朽的庙门，发出“吱呀——”一声艰涩悠长的呻吟，被从内缓缓推开。

一个瘦削的身影，裹在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棉袍里，一步一步，缓慢而稳定地走了出来。她的步伐带着那条残腿特有的迟滞感，每一步都显得有些艰难，却异常坚定。深秋的暮光勾勒出她清癯的轮廓，晚风拂起她鬓角几缕散落的发丝。

整个空地上，所有声音瞬间消失了。连郑月娇的哭嚎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，戛然而止。只剩下风穿过枯枝的呜咽。

所有的目光，都死死地钉在那个走出来的身影上。震惊、难以置信、恐惧、最后化为一种近乎窒息的绝望，如同冰冷的潮水，瞬间淹没了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。

谢临风猛地抬起头，当那张无数次在噩梦中闪过、带着刻骨恨意与卑微的脸庞清晰地映入眼帘时，他脸上的血色“唰”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。那双曾经冷漠矜贵的眼睛里，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，写满了极致的惊骇与荒谬！是她？！那个被他母亲视为卑贱污秽、打断腿丢进柴房自生自灭的婢女？！怎么可能！那个下贱的、断了腿的、早该烂在泥里的乔念？！怎么会是名动天下、连天子都赞誉的乔圣手？！

巨大的冲击让他脑中一片空白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了一下，几乎要瘫倒在地。他张着嘴，喉咙里却像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，一个字也发不出来，只有粗重的、带着恐惧的喘息声。

郑月娇的哭声也彻底僵在了喉咙里。她脸上的泪痕和脂粉混合的污迹瞬间凝固，眼睛瞪得滚圆，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，死死地盯着乔念，如同白日里见了最可怖的恶鬼！那张她无数次唾骂、恨不得食肉寝皮的脸，此刻却披着“圣医”的光环出现！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荒谬感瞬间攫住了她，让她浑身冰冷，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。

“乔……乔……”郑月娇喉咙里咯咯作响，想尖叫，想咒骂，想扑上去撕碎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，但“圣医”两个字和老夫人的命悬一线，像沉重的枷锁，死死压住了她。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欲在她脸上扭曲交战，最终只剩下一种濒死的灰败。

乔念没有看谢临风，也没有看郑月娇。她的目光，平静地越过跪了一地、如同泥塑木雕般的侯府众人，落在了庙门不远处的地面上。那里，铺着一层厚厚的、肮脏的尘土。

她拖着那条残腿，一步一步，缓慢却无比坚定地走向那片尘土。每一步，都踩在在场每一个侯府之人的心上，发出无声却震耳欲聋的轰鸣。

终于，她在那片尘土前站定。然后，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，她缓缓地、屈下了那条曾经被他们亲手打断的左腿的膝盖。

咚。

膝盖接触冰冷肮脏地面的声音，轻微，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空气中。

她不是跪拜。她只是单膝点地，弯下腰，伸出那只曾经被碎瓷割破、被逼用血抄经的右手，用指腹，极其缓慢地、仔仔细细地，拂去靛蓝色粗布棉袍下摆沾染的、一路走来沾上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浮尘。动作从容，专注，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。

拂去灰尘，她撑着膝盖，重新站直了身体。动作间，那条残腿依旧带着明显的僵硬。

直到这时，她才终于抬起眼，目光如同最冷的冰刃，精准地刺向跪在最前方、面无人色的谢临风。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穿透了冰冷的空气，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，砸在谢临风的心上：

“谢侯爷，”她的称呼疏离而冰冷，如同在唤一个陌生人，“诊金，带够了么？”

谢临风的身体猛地一颤，仿佛被那冰冷的视线和话语狠狠抽了一鞭子。他脸上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彻底碎裂，嘴唇哆嗦着，下意识地想要开口，或许是求饶，或许是许诺金山银山。然而，乔念接下来的话，却如同九幽寒冰凝成的利刃，带着冻结灵魂的冷酷，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彻底堵死，钉死在原地——

她微微偏了下头，唇角勾起一抹极浅、极淡，却足以让整个侯府瞬间坠入冰窟的弧度。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，只有彻骨的寒意和一丝近乎残忍的嘲弄。

“哦，忘了说，”她的声音依旧平静，甚至带着一点漫不经心，目光却锐利如刀，缓缓扫过眼前黑压压跪倒的人群，仿佛在清点一群待宰的羔羊，“我要的诊金……”

她顿了顿，目光最终定格在谢临风骤然收缩的瞳孔上，一字一句，清晰无比地砸下：

“——是谢氏，百年基业。”

寒风卷过破庙前的空地，呜咽声陡然变得凄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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