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一的好处,是铺子里那些废弃的边角料。张铁头打造农具、修补锅盆,总会剩下些不成器的铁片、铜渣。钱哆哆眼里,这些都是“宝”。他偷偷摸摸,趁着张铁头打盹或是去酒铺灌马尿的时候,用那把祖传的半截柴刀,叮叮当当地敲打。
他想给自己弄把趁手的家伙什。山贼的梦,还没彻底死透。
这天黄昏,张铁头又拎着酒葫芦晃悠出去了。铺子里只剩下钱哆哆和那炉子将熄未熄的余火,红彤彤的,没什么温度。钱哆哆累得够呛,瘫在草堆上,摸出半块冷硬的杂粮饼,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,味同嚼蜡。
墙角传来压抑的啜泣声。是隔壁那个死了丈夫的年轻李寡妇。她男人前两个月在城外拉货,被一伙流窜的山贼劫了,尸首都没找全。李寡妇靠给人浆洗缝补度日,日子过得比钱哆哆还惨淡。这会儿不知道又受了什么委屈,躲在这堆满废铁的角落里哭。
钱哆哆听着心烦,又有点同病相怜的酸楚。他撇撇嘴,懒得理会,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自己白天清理出来、堆在角落的一小撮黑乎乎的铁渣。那是张铁头前两天打废了一把柴刀留下的,纯度似乎很高,颜色沉得发乌,像凝固的血块。
李寡妇的哭声断断续续,眼泪吧嗒吧嗒掉在脚下的尘土里,洇湿了一小片。钱哆哆啃着饼子,鬼使神差地,用脚把旁边一块废弃的、只有巴掌大的铜锤胚子拨拉过来。这玩意儿是张铁头试手打的,歪歪扭扭,连锤柄都没有,纯属废料。
他脑子里一片混沌,或许是累的,或许是饿的,或许是李寡妇的哭声搅得他心烦意乱。他抓起一把那乌沉沉的黑铁渣,又顺手用脏兮兮的手指,抹了一把李寡妇刚滴在泥地上的、还带着点温热的眼泪水——纯粹是下意识的、近乎恶作剧的动作。
然后,他把沾着泪水和泥的手指,连同那把黑铁渣,胡乱地、毫无章法地,摁在了那块冰冷的铜锤胚子上!另一只手抄起他那把钝口的半截柴刀,也没烧火,就着炉子里那点微弱的红光,叮叮当当,发泄似的胡乱砸了起来!
“哭!哭!哭个屁!有卵用!”他一边砸,一边低声咒骂,不知是骂李寡妇,还是骂这操蛋的世道。
柴刀砸在铜锤胚子和黑铁渣上,声音沉闷,毫无韵律。那点眼泪混着黑铁渣和铜锈,在钝口的柴刀敲击下,被蛮横地挤压、糅合进铜锤胚子表面粗糙的肌理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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