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子两边是高高低低的破败木板房,晾晒的破衣烂衫滴着水,墙角堆着散发馊味的垃圾。他漫无目的地走,像条丧家的野狗,只想找个能蜷起来的角落舔舔伤口。直到巷子深处,一股更浓烈、更灼热的味道钻进鼻子——铁锈、炭火、还有金属被捶打时特有的、带着火星子的焦糊味。
他循着味儿拐了个弯。巷子尽头,一间铺子敞着半扇破门板。门楣上挂着一块被油烟熏得黢黑的木牌,勉强能认出个歪歪扭扭的“铁”字。炉火的光从门里透出来,在潮湿阴暗的巷子里投下一片跳跃的、橙红色的光斑。
钱哆哆犹豫了一下,还是蹭了过去。门里地方不大,一个光着膀子、浑身腱子肉虬结的汉子正抡着一柄沉重的铁锤,咣!咣!咣!地砸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铁条。火星子随着每一次锤击四下飞溅,有些落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,滋滋作响,他却浑然不觉。汗珠子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脊背往下淌,在炉火的映照下亮晶晶的。
角落里堆着些破铜烂铁和没打完的农具,旁边胡乱铺着一层厚厚的、沾满油污和铁屑的稻草。这大概就是睡觉的地方了。
铁匠没回头,闷雷似的声音砸过来:“看什么?要饭滚别处去!老子这儿没剩饭!”
钱哆哆没滚。他靠着冰冷的门框滑坐到地上,蜷缩起来,把自己尽量缩进阴影里。肋骨还在疼,但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那个沾满泥的硬馍。他看着铁匠挥舞铁锤的背影,那虬结的肌肉,那沉重而稳定的敲击,那飞溅的火星,还有空气里那股子灼热、蛮横、充满力量的味道。
一股奇异的安心感,在这陌生的、充满恶意的城里,从这个散发着汗臭和铁锈味的角落,悄悄滋生出来。
他就在这草垛角落安顿下来。铁匠姓张,人称张铁头,脾气跟他的锤子一样硬,话不多,看钱哆哆还算老实肯干脏活(主要是打扫铺子、拉风箱、清理炉渣),也就默认了他这个“学徒”——只管饿不死,工钱?想都别想。
钱哆哆白天像头骡子,拉风箱拉得胳膊酸麻,清理炉渣烫得满手水泡,搬运沉重的生铁和煤炭压得他直不起腰。晚上就蜷在散发着铁锈和汗臭的草堆里,啃着张铁头施舍的、比城墙砖还硬的杂粮饼子。中州城的繁华热闹与他无关,那些穿绸裹缎的行人,那些香气四溢的酒楼,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厚厚障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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